[筆記] Las Meninas - Michel Foucault <The Order of Things>
先小提一下拉岡。
若站在「影像觀賞者」的角度,所有觀看畫作的方式可以分為兩種:
第一種是把畫當作一個窗框(window
frame),作畫者的視線射向模特兒,而影像的本身即是凝視的投射(projection),用拉岡的精神分析理論來講,作畫者是主體,模特兒為客體,也就是說畫作會為了觀看者提供某一種理想的主體位置(主體並非個人,而是由無意識、語言和欲望所建構出來的存在體),阿圖塞則提出有「召喚」的概念,人們被迫認同影像所提供的理想主體位置,進而認同影像所提供的整體的意識型態,而主體性則是透過此意識型態、語言與再現(即此幅畫作)所形成的一種建構。
第二種則是物體本身的光,投射進入眼簾而產生影像,意即其為「被光所書寫」的,形成圖像。也就是拉岡所說人凝視物體的同時,也正在被物體回視。拉岡所指為人的潛在欲望是去become a picture, 在照片中被織入文化系統,造成主體的分裂而使主體成為可能,以完整作為理想,其提供了完整性與認同。對拉岡而言,這兩種觀看方式是同時存在發生的而能夠互相疊合。
傅科的論述(discourse)概念也就是說在社會當中的權力系統會定義事物被了解或被訴說的方式,甚至是如何再現現實成為影像的方式,這些即是我們必須從Las Meninas當中去發掘的。
傅科關注如何生產有意義的陳述以及講述的規則與實踐,在不同的歷史時期當中如何運作。論述是一種知識體,可以定義與限制某件事物可談論的內容,而我們則或多或少站有多層論述下界定的主體位置。傅科給我們的概念是現代社會是在權力與知識的關係上被建構,影像則是權力系統和知識概念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The
Order of Things>中所討論的是如何透過再現(我們如何看世界)去看歷史中的權力結構,因為再現會形成知識的形構,更仔細的講,再現是使用符號去指涉現實中的reference而形成知識形,真實的reference就不再重要。
文章中傅科一開始抓住的重點不在於畫面構圖中心的小公主,而是畫家,他的動作凝滯在一個瞬間,手握著畫筆懸在半空中-因為他還在「觀察」他的模特兒,並且揣摩這個「image」-此時模特兒的存在就變得非常重要,因為他必須不斷的去回顧,因此形成了強烈的對應關係。假設這個畫作是完成的,對應關係不復存在,則模特兒便不再重要。
模特兒占據了一個invisible的位置,我們彷彿可以從畫作中的鏡面反射得知,站在這個不可見位置的人剛巧是國王與皇后,國王(權力中心)控制整個表意系統的開展,鏡面的反射所表示的是操縱知識形的力量雖被隱沒,但仍必須在某種程度上被復原,畫家很聰明地利用一面鏡子來彰顯國王的尊榮與權柄(按:在歷史學家的考證當中,這位國王菲力普四世跟其他的君主喜歡藉由肖像來彰顯自己的尊貴相反,他禁止宮廷畫師畫自己的肖像,對於Velazquez來說就是一件很苦惱的事情,作為一個宮廷畫師既不能畫國王的畫像,那要怎麼取悅國王呢?)。在再現系統裡雖然是invisible,但仍必須有碎片(fragment)的殘遺(即鏡面反射)。
傅科接下來開了一個玩笑,他故意把viewer(spectator)的位置與國王的位置(invisible object)重疊,但事實上,我們作為spectator所在的位置是無法被畫家畫入的,也就是說我們並不可能有辦法站在國王的位置上。傅科這麼作的目的是什麼?
傅科在這裡讓我們得以engaged進入這個系統,我們短暫地享有國王的權力(觀看)中心位置,傅科想要提醒:我們在閱讀歷史資訊的閱讀方式跟國王如出一轍,然而歷史裡面真正有趣的部分其實都不在王公貴族的興衰或時代更迭中。這裡就帶入了the other spaces的概念,我們身處在一個不存在畫中的異質空間(heterotopias)裡,我們不是國王,再現系統的可信度因此遭到了質疑,作為一個spectator我們要去挑戰的便是這個知識型態。
若更深入一點看,真正的關鍵人物,事實上也還並不是握有觀看中心位置的國王,而是這個畫家,因為只有他能夠破解這個雙重的invisibilities,無論我們是spectator還是
invisible object,我們都無法從他的凝視(the gaze)中逃開。
不過在最後,傅科告訴我們Velazquez還是失策了,他雖然用鏡子反映出國王作為權力中心存在的痕跡,正因model是invisible,他同時也是無所不在,就算如此,他們仍然都只能是「再現」,少了生命的中心而成為一個空洞,因為invisibility是無法被畫入畫中的。
在藝術史的評論中,觀看者的位置從來都不會被納入討論的範疇,傅科試圖帶入這個討論,除了從藝術史觀以外開闢一條完全不同的路徑,最大的原因在於他想要把觀畫的問題變成為一種知識論演繹的問題,viewer作為一種中介(mediate)的位置掌握了如何詮釋的關鍵。首先,spectator及 invisible object疊合的位置讓整幅畫中間的權力關係呼之欲出,所有的gaze投向invisible model,觀者得享無上的權力,一旦viewer與model被分離開來, viewer霎時變為旁觀,我們發現其實真正掌握如何呈現這幅畫的人是畫家,而這幅畫(知識形構)是為了國王(model),而不是「個人」,觀畫者進入了一個異質的空間,在權力失落的底下的個人將形成一種反動。
關於所謂在歷史主流之外的反動,相當明顯的例子來自畢卡索對於Las Meninas的仿作,他不僅仿作過整幅Las Meninas,還將裡面的人物個別拿出來重畫,尤其是小公主被畫過好幾張,都是使用立體派的畫法,畢卡索作為一個viewer在這個位置留下了痕跡,而且做了某種程度的改寫。他讓抽象性的符碼經由不斷的利用圖案、線條與色彩進行複製、重組、改作,打成純粹的圖像化的擬像,而使其不再具有任何象徵意涵,去挑戰一個用傳統再現方式建立起來的知識構成。我們因此可以理解真正有意義的東西是在歷史的波紋之外,而並不是已經被再現在畫布上的象徵圖像。從上面的討論我們也會漸漸發現在古典與當代的知識形態之間存在著一個重大斷裂,新舊理論最大的歧異點就在於:「是要建構理想性的觀賞者,還是承認多元性的主體位置和社會脈絡。」
至於前述所提及的所謂「異質空間」(heterotopias;other spaces),觀者本身的representation就會擁有不同的空間,“An anti-location, it consist of an ensemble
of ‘places outside of all places, even
though they’re at the same time effectively localizable.’ ”,這樣的非實體空間是用文字、思緒與知識所構造的。
留言列表